关门以后,怡婷马上开口了,像打开电视机转到新闻台,理所当然的口气,她在家里已演练多时:为什么思琪会疯?她疯了啊?喔,我不知道,我好久没联络她了,妳找我就是要问这个吗?李国华的口气像一杯恨不能砸烂的白开水。老师,你知道我告不了你的,我只是想知道,思琪,她为什么会疯?李国华坐下,抚摸胡渣,他说,她这个人本来就疯疯颠颠的,而且妳有什么好告我呢?李国华笑咪咪的,愁胡眼睛瞇成金鱼吐的小气泡。怡婷吸了一口气,老师,我知道你在我们十三岁的时候强暴思琪,真的要上报也不是不可以。李国华露出小狗的汪汪眼睛,他用以前讲掌故的语气说,「唉,妳没听我说过吧,我的双胞胎姊姊在我十岁的时候自杀了,一醒来就没了姊姊,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,听说是晚上用衣服上吊的,两个人挤一张床,我就睡在旁边,俗话说,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。」怡婷马上打断他的话,「老师,你不要跟我用佛洛伊德那一套,你死了姊姊,不代表你可以强暴别人,所谓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,那是小说,老师,你可不是小说里的人物。」李国华收起了小狗眼睛,露出原本的眼睛,他说,疯就已经疯了,妳找我算帐她也不会回来。怡婷一口气把衣裤脱了,眼睛里也无风雨也无晴。「老师,你强暴我吧。」像你对思琪做的那样,我要感受所有她感受到的,她对妳的挚爱和讨厌,我要作两千个晚上一模一样的噩梦。「不要。」「为什么?拜托强暴我,我以前比思琪还喜欢你!」我要等等我灵魂的双胞胎,她被你丢弃在十三岁,也被我遗忘在十三岁,我要躺在那里等她,等她赶上我,我要跟她在一起。抱住他的小腿。「不要。」「为什么?求你强暴我,我跟思琪一模一样,思琪有的我都有!」李国华的脚踢中怡婷的咽喉,怡婷在地板上干呕起来。「妳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麻脸吧,死神经病母狗。」把她的衣物扔出门外,怡婷慢慢爬出去捡,爬出去的时候感到金鱼的眼睛全凸出来抵着缸壁看她。
房爸爸房妈妈搬出大楼了。他们从前不知道自己只是普通人。女儿莫名其妙发疯之后,他们才懂得那句陈腔的意思:太阳照常升起,活人还是要活,日子还是要过。离开大楼的那天,房妈妈抹了粉的脸就像大楼磨石均匀的脸一样:没有人看得出里面有什么。
晓奇现在待在家里帮忙小吃摊的生意。忙一整天,身上的汗象是她也在蒸笼里蒸过一样。每天睡前晓奇都会祷告:上帝,请祢赐给我一个好男生,他愿意和我与我的记忆共度一生。睡着的时候,晓奇总是忘记她是不信基督的,也忘记她连跟爸妈去拜拜都抗拒。她只是静静地睡着。老师如果看到蓝花纹的被子服贴她侧睡的身体,一定会形容她就像一个倒卧的青瓷花瓶,而老师自己是插花的师傅。但是晓奇连这个也记不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