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道光《悟真篇注》
悟真篇原序
嗟夫！人身难得，光阴易迁，罔测修短，安逃业报？不自及早省悟，惟只甘分待终，若临歧一念有差，立堕三涂恶趣，则动经尘劫，无有出期。当此之时，虽悔何及？故老释以性命学开方便之门，教人修种，以逃生死。释氏以空寂为宗，若顿悟圆通，则直超彼岸；如有习漏未尽，则尚徇于有生。老氏以炼养为真，若得其枢要，则立跻圣位；如其未明本性，则犹滞于幻形。
其次，《周易》有穷理尽性至命之辞，鲁语有毋意必固我之说，此又仲尼极臻乎性命之奥也。然其言之常略，而不至于详者，何也？盖欲序正人伦，施仁义礼乐有为之教。故于无为之道，未尝显言。但以命术寓诸《易》象，以性法混诸微言耳。至于《庄子》推穷物累逍遥之性，《孟子》善养浩然之气，皆切几之矣。
迨夫汉魏伯阳引《易》道阴阳交姤之体，作《参同契》以明大丹之作用，唐忠国师于语录首叙老庄言，以显至道之本末，如此岂非教虽分三，道乃归一。奈何后世黄缁之流，各自专门，互相非是，致使三家旨要迷没邪歧，不能混而同归矣！且今人以道门尚于修命，而不知修命之法，理出两端，有易遇而难成者，有难遇而易成者。如炼五芽之气，服七耀之光，注想按摩，纳清吐浊，念经持咒，噀水叱符，叩齿集神，休妻绝粒，存神闭息，运眉间之思，补脑还精，习房中之术，以致服炼金石草木之类，皆易遇难成者。已上诸法，于修身之道，率皆灭裂，故施功虽多，而求效莫验。若勤心苦志，日夕修持，止可避病，免其非横。一旦不行，则前功渐弃。此乃迁延岁月，必难成功。欲望一得永得，还婴返老，变化飞升，不亦难乎？深可痛伤！盖近世修行之徒，妄有执著，不悟妙法之真，却怨神仙谩语。殊不知成道者，皆因炼金丹而得。恐泄天机，遂托名数事而名。其中惟闭息一法，如能忘机息虑，即与二乘坐禅相同。若勤而行之，可以入定出神。奈何精神属阴，宅舍难固，不免常用迁徙之法。既未得金汞返还之道，又岂能回骨换阳，白日而升天哉？
夫炼金液还丹者，则难遇易成，须要洞晓阴阳，深达造化，方能追二气于黄道，会三性于元宫，攒簇五行，和合四象，龙吟虎啸，夫唱妇随，玉鼎汤煎，金炉火炽，始得玄珠成象，太乙归真。都来片饷工夫，永保无穷逸乐。至若防危虑险，慎于运用抽添，养正持盈，要在守雌抱一。自然返阳生之气，剥阴杀之形。节气既周，脱胎神化，名题仙籍，位号真人，此乃大丈夫功成名遂之时也。今之学者，有取铅汞为二气，指脏腑为五行，分心肾为坎离，以肝肺为龙虎，用神气为子母，执津液为铅汞，不识沉浮，宁分主客，何异认他财为己物，呼别姓为亲儿，又岂知金木相克之幽微，阴阳互用之奥妙？是皆日月失道，铅汞异炉，欲结还丹，不亦难乎？仆幼亲善道，涉躐三教经书，以至刑法书算、医卜战阵、天文地理、吉凶死生之术，靡不留心详究。惟金丹一法，阅尽群经及诸家歌诗论契，皆云日魂月魄，庚虎甲龙，水银丹砂，白金黑锡，离坎男女，能成金液还丹。终不言真铅、真汞是何物也。又不说火候法度，温养指归。加以后世迷徒恣其臆说，将先圣典教妄行笺注，乖讹万状。不惟紊乱仙经，抑亦惑误后学。
仆以至人未遇，口诀难逢，遂至寝食不安，精神憔悴。虽询求遍于海岳，诸益尽于贤愚，皆莫能通晓真宗，开照心腑。后至熙宁己酉岁，因随龙图陆公入成都，以夙志不回，初诚愈恪，遂感真人，授金丹药物火候之诀。其言甚简，其要不繁，可谓指流知源，语一悟百，雾开日莹，尘尽鉴明，校之仙经，若合符契。因谓世之学仙者，十有八九；而达其真要者，未闻一二。
仆既遇真诠，安敢隐默，罄书所得，成律诗九九八十一首，号曰《悟真篇》。内七言四韵一十六首，以表二八之数；绝句六十四首，按《周易》诸卦；五言一首，以象太一之奇；续添西江月一十二首，以同岁律。其如鼎器尊卑、药物斤两、火候进退、主客后先、存亡有无、吉凶悔吝，悉备其中矣。及乎篇集既成之后，又觉其中惟谈养命固形之术，而于本源真觉之性有所未究，遂玩佛书及《传灯录》，至于祖师有击竹而悟者，乃形于歌颂、诗曲、杂言三十二首，今附之卷末，庶几达本明性之道，尽于此矣。所期同志览之，则见末而悟本，舍妄以从真。
时皇宋熙宁乙卯岁旦 天台张伯端平叔序
七言四韵十六首象龙虎二八之数，五言四韵一首象金丹一粒，七言绝句六十四首象六十四卦
七言四韵十六首(象龙虎二八之数)
【不求大道出迷涂，纵负贤才岂丈夫。百岁光阴石火烁，一生身世水泡浮。只贪利禄求荣显，不觉形容暗瘁枯。试问堆金等山岳，元常买得不来无？】
人世所重之至极者，曰富，曰贵。二者，皆人之所欲也。故天下之人，莫不抉其性命之情，尽其平生之志，争先力求，而以得之为快也。观其所以然者，无过浸淫于利禄声色而已矣。殊不知利禄声色，实为伐性命之戈矛，囚一身之桎梏也。夫世之人，不明道德性命之妙，惟贪利禄，日恣嗔痴，汨没爱河，漂流欲海。是非人我交战，胸怀喜怒哀乐，互残躯体；是致尸魔促其气寿，寒暑削其容光。不觉在生一世，瞥然水上之沤;光景百年，瞬若石中之火。纵积金齐斗，累玉等山，迨至无常而欲买身，使不为蝼蚊之窟穴可乎?哀哉，痛哉：命未告终，真灵已投于别壳矣。虚静天师曰:今生不觉，别后换壳。投入别壳，展转不觉。吁!与其不觉。投于异类，曷若栖迟于大道耶?道遂功成，身超碧落,乘云气、御飞龙而游乎无极，死生不变矣。已而位号真人矣，至此乃大丈夫得意之秋，至荣至显之日也。若乃区区俗务，碌碌尘心，而堕于世网者。纵负班、马之雄才，兼有苏、张之荣显，抑不过土上之游魂，行尸之阴鬼耳!乌足以为真大丈夫哉?是以仙翁首咏是章，盖以恃达高明之士言之。可因一言而自悟，速求大道出迷途。为无为之事，乃真大丈夫耳，除此俱无足取矣。
【人生虽有百年期，寿夭穷通莫预知。昨日街头犹走马，今朝棺内已眠尸。妻财抛下非君有，罪业将行难自欺。大药不求争得遇, 遇之不炼大愚痴。】
凡人之寿夭穷通，富贵贫贱，未有不默定于未然之先。然非常人可测度而预知之者也。故人之寿，虽曰百年，迨其七十固已稀矣。今以有限易摧之身，终日汨汨而逐无涯不测之事，不亦难乎?一息不来，则尔然长往，而不知所归，可不为之大哀耶!是以昨日方走马，今日已眠尸，出息不保入息者也。当斯之时，虽则荣居极品，禄享万钟，家丰无价之珠，室美倾城之态，悉皆抛下非已有也。所有与之偕行，而不可欺者，平昔所造之罪业而已。故云：万般将不去。惟有业随身也。曹真人词曰：“叹人生，多忙乱。火宅尘缘，日相萦绊，募地喉中三寸断，性魄神魂，自此俱消散。任妻儿哀切唤，万句千声，更不回头看。饶你在生多计算，卧在荒丘，失了惺惺汉!”诚哉是言也!夫人欲免轮回而不堕于世网者，莫若金丹大药，以升天之灵梯，超凡之捷径也。其道至简至易，虽愚昧小人得而行之，亦立跻圣位。奈何上圣秘重，不许轻泄。传之者，皆口口相授，不记文字，是难以遇也。自匪勤求苦志，诚动高穹，未获闻于一二也。昔谢自然以兹道之难遇，欲求真师于蓬莱，竭其家产，以备舟楫，不顾洪涛巨浪之危，直往而不惮。遂感神人而语之曰：蓬莱隔弱水三万里，一芥不为之浮，子将安往?赤城山有司马子微在焉，子往师之。谢回舟寻访赤城，果遇子微。受其道，修之不数载，白日升天。噫!人之精诚一发于中，感格应之于外，将无往而不遇矣。苟能操心秉志如此，奚虑金丹不得耶?道不负人，人自负道耳!《参同契》曰：大道无适莫兮，惟传与贤者。倘不推诚而力慕，争得遇之哉!金丹秘要诚难遇矣，得遇之者皆夙有仙骨，祖宗阴德累积深厚也。然亦须有财，才结丹友三人，方能成就。此理惟达者自知，诚难一一具言也。阴真君《六五精微论》曰：欲学此道，须假资材。如无资财，金丹即不成也。又须三人，方可修炼。所以冲熙王君遇刘海蟾，得金丹数术，无财下手。遂入洛遏谒富韩公，赖其力成道而去。苟遇此道，而又得有力者同心修炼，不即肯为，实愚痴之甚也。仙翁赠刘君诗曰：“闻君知药已多年，何不收心炼汞铅。休教烛被风吹灭，六道轮回莫怨天”。亦此意也。
【学仙须是学天仙，惟有金丹最的端。二物会时情性合，五行全处虎龙蟠。本因戊己为媒娉，遂使夫妻镇合欢。直候功成朝玉阙，九霞光里驾祥鸾。】
飞空走雾，饥渴不挠，寒暑无侵，邀游海岛，长生不死者，地仙也；形神俱妙，与道合真，步日月无影，入金石无碍，水火不焚、溺，变化无穷，或老或少，隐显莫测，若存若亡，散则成气，聚则成形，蓍龟莫能测，鬼神莫能知者，天仙也。阴真君曰：若能绝欲兼修胎息，移神脱壳，人定投尸，托阴生化而不坏者，可为下品仙也；若授六甲符录、正一盟威、上清三洞经录等法及剑术尸解等术得仙有数等：阴神至灵而无形者，鬼仙也；处世无诸疾恼而水寿者，人仙也道者，并为南宫列仙在诸洞府，为中品仙也；若是修金丹大药得道者，全身冲天，为无极上品之天仙也。故仙翁勉修真之士，须立志慷慨，特达不群。无为彼中、下之仙，真为无上、无极上品天仙可也。丹有七十二品，欲学天仙，其道简而易成者，唯有金丹至道最端的矣。此盖无中生有，非五金八石、朱砂、水银、黑铅、白锡、黄丹、雄黄、雌黄、砒霜、粉霜、空青、胆矾、秋石、草木,灰霜,查滓煮伏之类。以至自己精气血液，应于有中生有等物。唯先天之气，乃是天地未分之前，混元真一之气,谓之无中生有。圣人以法追摄于一个时辰内，结成一粒，大如黍米，号曰金丹，又曰真铅，又曰阳丹，又曰真一精，又曰真一水，又曰真水，又曰水虎，又曰太一含真气。人得一粒饵之，立跻圣地。此乃无上之甲科、天仙之大道也，举世罕有知者。真一之气生于天地之先，混于虚无之中，恍惚杳冥，视之不见，听之不闻，搏之不得，如之何凝结而成黍米哉?圣人以实而形虚，以有而形无。实而有者，真阴真阳也，同类有情之物也；虚而无者，二八初弦之气也，有气而无质者也。两者相形，一物生焉。所谓一物者，真一之气凝而为一黍之珠者也。经曰：元始悬一宝珠，大如黍米，在空元之中。此其证也。圣人恐泄天地之机，以其真阴真阳取喻青龙、白虎也；以两弦之气，取喻真铅、真汞也。今仙翁于诗曲中，复以青龙之一物名曰赤龙、曰震龙、曰天魂、曰乾家、曰乾炉、曰玉鼎、曰扶桑、曰玉池、曰下弦半轮月、曰东阳、曰长男、曰朱汞、曰朱砂鼎、曰离日、曰赤凤，无过比类青龙之一名也。又以白虎之一物，名曰黑虎、曰兑虎、曰地魄、曰坤位、曰坤鼎、曰金鼎、曰金炉、曰华岳、曰前弦半轮月、曰西川、曰少女、曰黑铅、曰偃月炉、曰坎月、曰黑龟，无过比类白虎一名也。又以龙之弦气曰真汞、曰姹女、曰木液、曰青娥、曰砂里汞、曰朱里汞、曰情，三注本作“性”、曰黄芽，三注本作“白雪”、曰流珠、曰青衣女子、曰金乌、曰离女、曰牝龙、曰真火、曰二八姹女、曰玉液、曰玉芝之类，其实一也。又以虎之弦气名曰真铅、曰金公、曰金精、曰水中金、曰水中银、曰性，三注本作“情”、曰金花、曰白雪，三注本作“黄芽”、曰素练郎君、曰玉兔、曰坎男、曰真水、曰九三郎君、曰雄虎、曰刀圭之类，其实一也。二物会时情性合者，二物即龙虎也。青龙在东，东方属木，木能生火。龙之弦气为火，曰情，三注本作“性”，属南方，谓之朱雀也。白虎在西，西方属金，金能生水。虎之弦气为水，曰性，三注本作“情”属北方，谓之元武也。夫龙木、虎金、性水、情火，谓之四象。四象会聚于中宫，而成丹者，土也。此乃真五行也。龙虎二物相交，则性情合矣；龙虎合而丹成，则五行全矣。故曰：二物会时情性合，五行全处虎龙蟠也。木龙在东，金虎在西，二物间隔，孰能使之配合而为夫妻耶?配合在黄婆而已，左手擒龙，右手捉虎，使之交并也。戊已属土，故谓之黄婆。金木间隔，黄婆能使之交并，黄婆能使之配合、岂非媒娉使之欢合而为夫妻乎?两者异真一之气藏，两者同真一之气变。真一之气变，真人自出现，此外药之法象也。饵此金丹之后，复有十月之功，化形成气，又有九载抱一，化气成神。方能形神俱妙，与道合真，膺录受图，上宾于天，丹熟人间，道成天上。九霞光里．两腋风生，驾凤骖鸾，翱翔碧落。自非夙植灵根，广积阴骘，其孰能与于此哉!
【此法真中妙更真，都绿我独异于人。自知颠倒由离坎，谁识浮沉定主宾。金鼎欲留朱里汞，玉池先下水中银。神功运火非终旦，现出深潭日一轮。】
此道至圣至神，至贵至尊，至简至易，元中之元，妙中之妙，举世罕闻。仙翁出乎其类，拔乎其萃，独得深旨。故冲熙翁曰：金丹大道，举世道人无所许可，唯平叔一人而已。泰山也，河海也，丘垤行潦，何敢冀焉?离为阳而居南，所以反为女者，外阳而内阴也，谓之真汞；坎为阴而居北，所以反为男者，外阴而内阳也，谓之真铅。故仙翁曰：日居离位反为女，坎配蟾宫却是男。不会个中颠倒意，休将管见是高谈。此言坎之男，离之女，犹父之精，母之血也；日之乌，月之兔也；砂之汞，铅之银也；天之元，地之黄也。此数者、皆指示龙虎初弦二气也。主宾者，阳尊高居左曰主，阴低下居右曰宾。夫离为火，火炎上，火乃与木之性俱浮，属阳，故为主也；坎为水，水润下，水与金之性俱沉，属阴，故为宾也。此常道也。今也，离反为女，坎反为男，是主反为宾，宾反为主，岂非颠倒乎?故曰：“自知颠倒由坎离，谁识浮沉定主宾”。定主宾者，盖道中取二弦之气颠倒之，主宾不取常道主宾，故曰：定主宾也。金鼎者，金为阴物，鼎中有火之气，是阴中有阳之象，白虎是也。玉池者，玉为阳物，池中有水之气，是阳中有阴之象，青龙是也。砂中汞者，龙之弦气也；水中银者，虎之弦气也。修丹之士，若欲虎留恋龙之气，必先驱龙就虎，然后二物氤氲，两情交合，施功锻炼,自然凝结真一之精也。火即二弦之气也，旦者一昼之首，子为六阳之元，故曰：旦也。圣人运动丹火，有神妙之功，不半时中立得真一之精，一粒如黍，现于北海之中，赫然光透帘帏，若深潭现出一轮之红日也。非终旦者。明一时辰金丹成也。此外药法象也。
【虎跃龙腾风浪粗，中央正位产玄珠。果生枝上终期熟，子在胞中岂有殊？南北宗源翻卦象，晨昏火候合天枢。须知大隐居廛市，何必深山守静孤。】
此诗言内药之法象也。夫真一之精造化在外，曰金丹，又曰真土。吞入腹中。即名真铅，又名阳丹。此言虎即丹也；龙者，我之真气也。我之真气自气海而上，其涌如浪，其动如风也。中央正位者，即丹田中金胎神室也，乃丹结聚之处。元珠者，运火之际，真精自然运转，沿尾闾直透夹脊，上冲泥丸宫，颗颗降下口中，状若雀卵，甘香无比，号曰元珠。咽下丹田，名曰婴儿，又曰金液还丹也。夫黍珠之丹，是先天地之气，即真一之精结成，为母，为君，为铅。故《金钥匙》谓之黑铅也，又谓之水虎也。己之真气后天地生，为子为臣，为汞。故《金钥匙》谓之红铅也、又谓之火龙也。金丹自外来吞入腹中，则己之真气自下元气海而上，涌如风浪，翕然而凑丹，若臣之于君，子之于母，其相与之意可知也。龙虎相交在神室土釜之中，受火符运育结成圣胎、若果之必熟，儿之必生。十月功圆，脱胎神化无方也。南北者，子午时也。宗源者，起首之初也。晨昏者，昼夜之首也。子为六阳之首，故为晨、用屯卦直事，进火之候也。午为六阴之元，故为昏，用蒙卦直事，进水之候也。一日两卦直事，至三十日终，为既济、未济二卦。终而复始，循环不已，故曰翻卦象也。《参同契》云：朔旦屯直事，至暮蒙当受，昼夜各一卦，用之依次序，既未至晦爽，终则复更始是也。一日两卦直事，并牝牡四卦，一月计六十四卦，计三百六十四爻，应一年并闰余之数。乾之初九，起于坤之初六，乾之策三十有六爻，计二百一十六；坤之初六，起于乾之初九，坤之策二十有四爻，计—百四十有四，总而计之，三百六十应周天之数。日月行度、交合、升降不出于卦爻之内。日行速，一月一周天；月行迟，一年一周天。天枢者，斗建之极也，一昼一夜一周天，一月一移也，如正月建寅，二月建卯是也。且如正月建寅，如太阳未过宫分，以寅加亥，至酉建子。正月斗建临子，正酉时也。如太阳未过宫分，以寅加戌，至寅建午。正月斗建临午，正寅时也。上士至明阴阳上下，知日月盈亏，行子午火符，日有昼夜数月应时加减。然后暗合天度，一一依斗建而用之，故曰：合天枢也。天枢即斗柄也。《夷门歌》曰：十二门中月建移，刻漏依时逐施布，此其旨也。至道之妙，妙在于斯；坎离升降，生产灵药，结成黄芽也。且如正月建寅，立春戌时指艮，雨水戌时指寅。故曰：日月常如戌，时时见破军。金丹大药家家自有，不拘市朝。奈何!见龙不识龙，见虎不识虎。逆而修之，几何人哉?片晌之间，结一宝珠，大如黍米。古诗曰：将来掌上霞光灿，吞入腹中宫殿新。又曰：大道隐朝市，山中知不知。
【人人本有长生药，自是迷徒枉把抛。甘露降时天地合，黄芽生处坎离交。井蛙应谓无龙窟，篱鴳争知有凤巢？丹熟自然金满屋，何须寻草学烧茅。】
甘露、黄芽，皆金丹异名也。天地、坎离，皆龙虎之象也。天地之气氤氲，甘露自降；坎离之气交并，黄芽自生；龙虎二弦之道交接，真一之气自结。此般至宝家家自有，以其太近，故轻而弃之。殊不知，此乃升天之灵梯也。近世学者，多执傍门非类，孤阴寡阳，有中生有，易遇难成等法而自误其身。不知斯道简而易成者，有如井底之蛙，篱间之雀，安知有龙窟凤巢也?黍粒之珠既悬，天地之金可掬。昔邵刚中精于黄白之术,世号为小淮南王，后遇仙翁韩子陶法师于水上。北面事之，出汞金百镒献陶以为质，陶笑而不顾，邵歃血书盟，陶遂授道焉。既竟，陶取汞一掬入口漱之，吐于水盆中,水为之涌沸，沸定成紫金一垛。此示其内丹大药有如此之神，岂待穷年卒岁?弄草烧茅之辈，可得而见之乎?经文不曰：地藏发泄，金玉露形，又其证也。
【要知产药川源处，只在西南是本乡。铅遇癸生须急采，金逢望后不堪尝。送归土釜牢封固，次入流珠厮配当。药重一斤须二八，调停火候托阴阳。】
《西华经》曰：药生西方，收归戊己。采及其时,下功有日。夫西南坤地，虎生处也；坤方，又是月所生之处，故曰本方。月是金水之精，上下两弦合气成丹。是以金丹药材，所产川源之处，实出于坤地也。铅遇癸生，时将丑也；金逢望远，月将亏也。月之圆存乎口诀，时之子妙在心传，周天息数微微数，玉漏声寒滴滴符。此真人口口相传之密旨也。陆思诚作《悟真篇后序》云：以此诗传者，多谬以铅为若字，甚失仙翁旨意。铅与金，即金丹也。陆公发其端，救鲁鱼之失，秘其源，惧竹帛之传。吾侪亲受师旨，当自知之。如或不然，空元之中，去地五丈，黍米之珠未易得也。奈何，纷纷傍门，以圭丹为铅金，在天癸时采取，真同儿戏。又有坤纳癸之说，如叶文叔者，可付之一笑。盖金丹以癸日子时下工，不得逾时过刻，是以急采也。时日既远，月亏气减，故不堪尝也。盖癸日遁得壬，子时天壬地癸会于北方。故朱震易传曰：晦日朔旦，坎月离日会于壬癸。坎月戊也，离日已也。三日暮震象月出庚，八日兑象月现丁，十五乾象月盈甲壬。十六日旦巽象月退辛，二十三日艮象月消丙，三十日坤象月减乙藏癸，晦日朔旦月中坎水流戊,日中流火就己。此乃天机要旨，当以口诀，难以书传。未遇真师，徒尔忘意强猜穿凿而已。饵归丹田土釜之中，固济胎不泄，运火龙流之，汞以配之，则圣胎结矣。乌肝八两，兔髓半斤，合成一斤。故曰：药重一斤须二八也。火实无火，不过假托阴阳二气调停而运用耳。
【休炼三黄及四神，若寻众草更非真。阴阳得类方交感，二八相当自合亲。潭底日红阴怪灭，山头月白药苗新。时人要识真铅汞，不是凡砂及水银。】
三黄四神，金石草木皆后天地生，查滓之物，安能化有形而入于无形哉?外物不可以成胎，缀花不可以结子。真一之气，生于天地之先，杳杳冥冥，不可测度。因二八同类相当之物，合而成亲，氤氲交感之中，激而有象。同类者。无情之情，不色之色，正谓乌肝八两，兔髓半斤是也。此二八相当之同类，合而成亲，则真一之气，归于交感穴中，凝成黍粒，斯道妙矣。潭阴也，日阳也。潭底日红者，阴中之阳也。阴中之阳为纯阳而无阴气，故曰阴怪灭也。乃是虎之弦气，谓之红铅。山，阳也；月，阴也。山头月白者，阳中之阴也，乃龙之弦气，初弦之气，故曰药苗新，谓之黑汞。古歌曰：红铅黑汞大丹头，将红入黑是真修。此之谓也。圣人以此二物于一时之中，造化成一粒阳丹，在北海之中。赫然如日，光透帘帏，即时采吞入腹，点己阴汞，则一身阴邪之气，悉皆消灭。亦如晓日，初自东海而升，赫然照耀，阴怪悉消灭矣。阴汞自下丹田峰顶，乍禀阳丹之气，渐渐凝结萌芽新嫩，故药苗新也。亦如月之朔旦，与日相交，乍禀太阳之气，日没时则吐微光于西方庚上，状若蛾眉，月光新嫩如药苗新也。此内外二药之法象也，《西华经》曰：阴中之阴，名曰姹女；阴中之阳，名曰金公。此乃壶中夫妇，紫府阶梯，悟之者，神仙现在目前；迷之者，尘砂杳隔万里。夫外药之真铅真汞，即龙虎初弦之气也；内之真铅真汞即金丹与己之真气也。时人要识真铅、真汞，只此是真，此外皆非真道。此二真物，能化有形入无形，为真人仙子，乃若凡砂凡汞，岂可比伦哉！
【阳里阴精质不刚，独修一物转羸尪。劳形按引皆非道，服气餐霞总是狂。举世漫求铅汞伏，何时得见龙虎降？劝君穷取生身处，返本还源是药王。】
阳里阴精，己之真精也。精能生气，气能生神，荣卫一身，莫大于此。油枯灯灭，髓竭人亡。以此言精气，实一身之根本也。奈何此物属阴，其质不刚。亦如朱砂内含水银，亦如木中之生火，其性好飞日逐，前后便、溺、涕唾、汗、泪、易失难擒，不受制炼。故圣人谓之太阳流珠。其性猛烈，若不得混元真一阳丹以制之，兼以阴中阳火育之，则无由凝结以成变化。若只修此一物，转见 羸。按引劳形，皆非正道，餐霞服气，总是狂徒。设使吞日月之精华、光生五内，运双关于夹脊，补脑还精，以至尸解投胎，出神入定，千门万法，不过独修此阳里阴精一物而已。孤阴无阳，如牝鸡自卵，欲胞成雏，岂可得乎?钟离翁曰：涕唾精、津、气、血、液，七般灵物总皆阴。若将此物为丹质，怎得飞神贯玉京?以此言之，一身之中非为真精一物属阴，五脏六腑俱阴非阳。分心肾为坎离，以肝肺为龙虎，得乎?用神气为子母，执津液为铅汞，得乎?若执此等治身而求纯阳之证，犹如去冷加冰，除热用汤，飞龟舞蛇，愈见乖张。《参同契》曰：使二女同居、颜色甚殊，苏秦通言，张仪结媒，发辩利舌，奋为美辞，推心调谐，合为夫妻，毙发腐齿，终不相知。此喻以女妻女，以阴炼阴，胡为乎氤氲，安能有化生之道哉?真龙真虎者，二八是也；真铅真汞，龙虎二弦之气是也。此道至简不繁，至近匪遥。但学者执僻坚，以傍门非类之药为铅汞，反以大道真诀为非，深可悲伤!故钟离公曰：求仙不识真铅汞，谩读丹经千万篇。不识个中含蓄意，谤他真语作虚言。故仙翁直指铅汞所产川源之处，身从何生，命从何立，返此之本，还此之源，颠倒修之，则真龙真虎自降，真铅真汞自伏。非药中之王其孰能与于此哉!近世多以十六岁童男童女使之交合，结而成胎，谓之胎元丹，谓之紫河车，以此为金丹大药，亦犹接竹点月，不亦远之愈远乎?后天地生，有形有质者，皆非至药。盖形而下者，非先天之道也。
【好把真铅着意寻，莫教容易度光阴。但将地魄擒朱汞，自有天魂制水金。可谓道高龙虎伏，堪言德重鬼神钦。已知寿永齐天地，烦恼无由更上心。】
真铅，即金丹也。地魄在外药，则白虎是也，内药即金丹也。天魂在外药，则青龙是也，内药即已身也。朱汞者，在外龙之弦气也，在内己之真气也。水金者，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