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下这篇文章时,内心是痛苦的。我已多年不写杂文,致力于诗歌、童话小说的创作。然而最近的诸多事,促使我不得不奋笔疾书。当然,毫无权势的我也只能用文字发发牢骚,终究是一个文人的可悲之举。
而我,只想为那群乡村孩子说些话,只想挽留身为教师的一丝尊严,只想在这个浮华的时代,保留最后的理想情怀。长话短说,愿我的我真诚发言,不会把我推向黑夜;愿我明天醒来,还能看见光明。
2016年9月,我被县教育局分到这所山村学校教书。工作几年,让我见识到了乡村学校的落后与不堪,体制的虚伪与浮夸之风。不止是我所在的学校,同县的乡村学校皆是如此。
学校极缺老师,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很大,比如我教两个班的语文兼班主任工作,抽空还得帮学校写通讯稿。学校也无音乐或美术老师,课程单一,不及我童年。最令我痛心而无奈的是:身为老师,我们教导学生要品行端正、诚实守信,自己却不敢说真话,不能说真话。我们个个接受过高等教育,可我们却成了被奴役的知识分子,小心翼翼地活着。即使心有不甘,也只能默默忍受,因为我扪的身后是一层层的上级领导,他扪谁都有权力让一个乡村老师丟了饭碗。
你问我说真话,会怕吗?我也怕。有同事好心提醒我,要政治觉悟高,忍忍算了吧。可我拿着国家的工资,享受国家给予的优惠政策,面对那一群群信任我的学生,无法再装模作样地快乐工作。我读的书,我接受的文化熏陶,使我没法继续当一个哑巴。
哎,反正人都是会死的,都会化为灰烬,生命何其短暂,与其忍受精神痛苦,不如痛快地活—回。
什么是政治觉悟高?随波逐流、迎合领导、成为形式主义的帮凶,就是觉悟高吗?如果是,那我承认自己的平庸和目光短浅。
开学以来,学校几乎每周都有检查,隔两天,我们就要带学生大扫除。停课扫地是常有的事,我的语文课已停滞不前。有时甚至得提前两三天扫地,扫来扫去,治标不治本,检查一过,学生的行为习惯仍是老样子。另外,老师还得走访扶贫,我身上就有五户贫困户,得时常与他们联系。这不,本周末老师们又要下队走访,算老百姓收入,搜集整理信息,填写各种资料。有几次,检查应急,我们老师不得不停课去政府加班,让教室空堂。
我们把那400多个学生置于何地?把教育置于何地?大晚上开紧急会议,不是探讨孩子教育,竟是商量如何扫地,通过检查。说实话,学校天天扫,真有那么脏吗?自开学来干旱缺水,最后得出的办法一一让学生用抹布一点点擦地板。学生扫地劳动,没错,可一天三四次,真的有必要吗?为什么反复扫,卫生质量依旧不高,就没有去思考过问题症结吗?可笑的是,还让班主任没事就去清洁区、垃圾桶多转转!
为什么要把那么多时间耗费在扫地上?因为你们要来光顾学校——所谓的上级领导。区检、县检、州检、省检、国检接踵而来,班主任大清早带学生扫地,其他老师忙着准备迎检资料,或要完成上级布置的各类表册。你们来了,就真的看见真实了吗?资料造得好,就是脱贫、就是教育搞得好?
基层老师苦不堪言,加班至深夜两三点,还有多少精力奉献给学生?若我们不服从,若扶贫出了纰漏,没及时记住贫困户的收入信息,就要处分我们。可是,我们老师真的错了吗?我们是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,肩负着祖国的未来,为何要沦落成杈势的工具?为何不能让我们安心地教育、施展各自的所学专长?
乡下校长也是无奈的,而今又有几个校长,能有时间关心学校的教育发展?卫生搞好了,资料完善了,扶贫到位了,年终学校等级不落后,就是皆大欢喜了。
可那么多孩子,多是留守儿童,他们的教育还停留在十几年前,他们已输在了起跑线上!一级级的领导马不停蹄地光顾学校,你们的到来,真的有益于学校吗?你们来了,以高姿态提点意见,无非是加重了基层的形式主义工作。你们所谓的检査,又真的有效吗?你们的光临,反而害了孩子,让他们学会了在权势面前低头、要弄虚作假。
我认为需要反思的不是我们基层老师,我们兢兢战战地工作,像保姆一样守着这群留守孩子。需要反思的是你们上级领导,不如多为学校做些实事吧!
如果你们是觉者,我尊敬你们,向你们学习;如果你们是魔鬼,我将鉴别你们,弃你们而去。
此刻,窗外下着暴雨,乡村的夜晚漆黑一片。希望一位普通的乡村老师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,今夜没有得罪任何人。
明天,我们又要为下周的检查做准备。明天,我们哪怕停课,也要大扫除、清理卫生死角。明天,哪怕我们心有不甘,也要下队走访,清算老百姓的收入,填写扶贫资料。明天,谁来真正关心那群孩子的教育?
但愿我们这样活着,不是浪费生命,亵渎灵魂,是有意义的!但愿我,不会因为社会的现实,而变得麻木不仁!
作者简介:
原名李田田,笔名:小辫子。
原标题:一群正被毁掉的乡村孩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