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江网-武汉晚报1月18日报道 武汉晚报特派记者在陪同姚贝娜家人护送遗体去殡仪馆的路上,跟姚贝娜的父亲姚峰先生同车对话。
他一直忙碌着处理女儿的身后事,打电话、接电话、回短信和微信。他努力保持着理智,没有让情绪失控。对话最后,车厢内是久久的沉默。
记者一直以为,姚峰是在看手机处理事务,回来整理放大后的录音才发现,他最后还伴随着很低很低很低的抽泣,低到坐在他旁边的记者都没有发现……
这大概是世上最令人心碎的声音之一了,来自一位中年失女的父亲。
记者:贝娜走的最后,有对您说些什么话吗?
姚峰:没有。她这六七天都没法说话。大概20天以前吧,她说,爸,我呀,其实不怕死,但我死了爸妈怎么办?然后她就哭了,哭完又很快擦干眼泪说,我想把遗体捐了。10天前吧,另外一个场景,她说,我最难过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还有就是,我的歌迷对我那么好,我舍不得他们。
她非常感恩歌迷对她的支持,一路走来有很多欢乐,也有很多纠结,但欢乐是大多数。
记者:大家都感觉太突然了。
姚峰:病情恶化这么快,是我们始料不及的。也努力去挽救,想了很多办法,无力回天。
记者:她之前有跟您表露过捐遗体的想法吗?
姚峰:就是20天前那次,当着我和她妈说的。我们想,她的遗体也没用,因为是癌症患者,器官都没法使用,而且她是普通癌症,不是疑难杂症,遗体对科学研究也没有作用。后来想到她的眼角膜是好的,能帮助两个人重见光明,满足她的心愿吧。晚上7点半做完的眼球摘取手术,非常成功。她的眼睛,漂亮。
记者:您和夫人也签了身后无偿捐献角膜志愿书?
姚峰:我早有这个想法,小平同志捐了,给我们很多启迪。我知道我们国家这方面研究的进展不是很大,还很困难。我也想这么去做,但人不到万不得已,不会去细想这个。这一次,贝娜又让我想到这个事了。我们俩应该陪贝娜,能够帮助几个人就帮助几个人。
记者:特别伟大。
姚峰:千万别说伟大。贝娜是个非常实在的人,她唱歌高调,但做人做事是低调的。而且她最反对假大空,最反对拔高,我希望大家理解这点,千万别拔高,是什么就是什么。我认为啊,她就是一个小姑娘,一个热爱唱歌的小姑娘,跟邻家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。
记者:她病了之后在微博上一直很乐观,刚听您说她的状态,最后也一直保持着乐观。
姚峰:她是一个非常阳光的小女孩。我一直叫她小姑娘,从她1岁开始,一直到刚才,我都一直叫她小姑娘。很奇妙,她昏迷了6、7天,她之前昏迷在药物控制下是不会有回应的。奇妙的是今天(16日)上午,我叫她小姑娘的时候,她动了。她听到了,肯定听到了。她是阳光女孩,用积极的人生态度,去歌唱,唱她喜欢的歌。
记者:其实,正是她的实在让人感动。这么多年,她一直是靠实力一步步走来的。
姚峰:她在唱歌方面非常执着,不是一般执着,每天想的就是唱歌。在我看来,她的一生,短暂而完美。
记者:她说起过还有什么遗憾吗?
姚峰:断断续续讲过,她说最大的遗憾,是没有参加《我是歌手》这样的节目,因为在《我是歌手》上,她可以唱一首完整的歌,可以唱自己喜欢的歌。以我对女儿的了解,她不是为了出更大的名,而是想唱自己喜欢的歌给更多人听,仅此而已。她还一直想等她好了之后,把《all by myself》再好好唱一唱,她觉得上次在《中国好声音》这首歌她没有唱好。虽然当时有很多客观原因,但她是一个不找客观原因的人。
记者:她对自己很严格。
姚峰:太苛刻了,太苛刻了,没人像她这样,太苛刻了。大家都觉得她唱得挺好了,像《也许明天》,还有她最后带给这个世界的《鱼》,唱得多棒啊!她是完美主义者,她也从不给其他人带来任何麻烦,录制《鱼》的时候,她都咳血了,但规定要唱四首歌,她咳得要命,她的经纪人已经跟有关方面联系了不唱四首,但她非要坚持把四首歌唱完。
记者:生病之后,家人有没有劝过?
姚峰:也劝过,但身不由己,就像“红舞鞋”一样,跳了很难停下来,她乐此不疲,我们也理解,这就是她喜欢的事。
记者:她之前上《中国好声音》也说过。
姚峰:她第一次提出要去《中国好声音》,我是反对的。我认为最好的平台是《青歌赛》,她得过亚军,也得过冠军,对我来说这就可以了。她在演唱上一直都有很大的拓展空间,她也非常努力去攀登新的高峰。但确实青歌赛在年轻人当中,对她的认知度和认同度都不是很高。《中国好声音》我一开始也不了解,后来听过一些歌手的演唱,觉得这个节目还是一个歌唱比赛,不是靠歌唱以外的东西去博眼球。所以,第二年她再跟我说的时候我答应了。她参加这个比赛非常辛苦,但她是快乐的,她得到了更多听众的喜爱和支持。
记者:《心火》是她的内心独白,特别是那句“宁可壮烈地闪烁,不要平淡的沉默”。
姚峰:是啊,大家都说她是“女汉子”,但我觉得她还是一个很秀气的“女汉子”。
记者:您本身也是非常著名的音乐人,同时是姚贝娜的父亲,她的音乐培养者。由您来总结她的音乐成就,是最合适的。
姚峰:(沉默片刻)贝娜在音乐上是天才。条件很好,她又非常努力。除了是我的女儿,还是我的学生。她喜欢唱歌,从小就喜欢,9岁开始学习唱歌。她主要的成就是流行唱法,流行歌曲的演唱,我认为至少有这几个关键词:流行的,前沿的,时尚的,有技艺的,有个性的。这五个方面,贝娜都能做到。她是了不起的流行歌手。
记者:您之后还会为她做哪些事?
姚峰:我想在有关方面的帮助下,为她出一套歌唱全集,这是我目前的心愿。包括她创作的歌,她作词、作曲的歌,她演唱的那些歌,还有她唱过的那些电视剧主题曲等。希望一年之后能做成吧,我会不断地抽时间去整理的。
记者:会回武汉再给她举行一次追悼会吗?
姚峰:有可能,我是第11代武汉人,贝娜是第12代武汉人,她生在武汉,长在武汉,最终我是希望把她送回家,回到武汉的。她的骨灰也很有可能葬在武汉,我有这个初步的想法,还在计划。武汉的女儿,要回家的。
文/森月 编辑/张志明
在2013年,姚贝娜因《中国好声音》获得了广泛的关注,这颗在流行乐坛冉冉升起的新星带着超乎寻常的乐观,在年龄敏感的娱乐圈,她不介意告诉别人自己33岁了,顶着争议声拍摄裸体照片代言粉红丝带(乳腺癌防治运动)。在在2012年时,她曾因演唱《甄嬛》主题曲,姚贝娜一度名声大噪。但观众们并不知道,为《甄嬛》献声时的姚贝娜刚刚结束化疗,在2011年,她经历了人生中的一次大劫难,因检查出乳腺癌,她做了一侧乳房的切除手术。2014年底,33岁的姚贝娜乳癌复发,几度穿出生死界限,传出病危消息,正如她在自己歌里唱的,“曾和恶魔斗过几回合”。2015年1月16日,传来姚贝娜辞世的消息。这一次,她终于没能赢过恶魔。
1981年,姚贝娜在武汉出生。爸爸是著名音乐作词人姚峰,妈妈也是音乐人,姚贝娜的事业几乎是注定的,从4岁开始,她跟着父母学琴。9岁的时候,她当着爸爸的面唱国歌,作为女儿一生中的第一个听众,爸爸首先成了女儿的伯乐。他这样评价姚贝娜:这完全,不是一个9岁孩子的水平。长大后,姚贝娜考到了父母从教的学校武汉音乐学院,跟着爸爸学习音乐。
17岁时,姚贝娜已经获得了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的亚军。19岁暑假,姚贝娜跟在爸爸身后,开始在深圳的酒吧“串场子”。仅仅是有天生优越的环境和音乐天分,还远不足以塑造一个强大、优秀的歌手。姚贝娜在随父“卖艺”的过程里找到了对舞台的掌控感,尽管每天赚到的费用还不够支持父女二人打车,一个注定成大器的音乐人已经慢慢锤炼了出来。
20岁的姚贝娜写了一首《花愿》,这是她的处女作。她带着这首歌去参加比赛,却被老师说服而没有演唱。那年,姚贝娜已经在广东省大运会上献唱,并在那一年的世界杯激情之夜时尚大赛中获得了亚军。总是在获得亚军的姚贝娜向来乐观地面对生活,她规划着自己的未来,她的生活,只要一切与唱歌有关。
直到24岁,姚贝娜才迎来她的第一个真正起跳点。音乐人三宝的音乐剧《金沙》急需一个女主角,姚贝娜被选中与沙宝亮合作。这出音乐剧在成都上演后引发了诸多好评,姚贝娜作为一颗新星开始熠熠闪耀,也为日后与刘欢的合作种下善因。
她的成名之路远不是一夜爆红,姚贝娜的每一次起承转合背后都是踏实的、平淡的、默默的付出。比起自己父亲的门生周笔畅,姚贝娜直到24岁都还只是在业内才引起关注,虽然个性强烈,她还是听从父母的意见选择了海政歌舞团,要一个踏实的未来。
2008年,姚贝娜出现在青歌赛。也是在这一年,她的父亲、启蒙师第一次意识到,姚贝娜不仅仅是一个歌手,她能唱,能写,能作曲,天生不安分,无法掩藏才华。姚贝娜打电话告诉爸爸,她要选择改编一首英文歌曲来参加比赛。她第一次为自己做了重大的决定,不再听从别人的“意见”,这次的决定为她赢得了人生中的一次小胜仗,她摘得了当年的冠军,部队授予了她二等功勋章。但这反而让她更有信心按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路。次年,姚贝娜又为自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,她告诉爸爸,她要退役。
2010年,她签约了沙宝亮的独立音乐厂牌。2011年,姚贝娜再次在春晚开唱,还发行了自己的专辑。但也是在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变故,2011年,姚贝娜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,她去医院检查几次,确诊为乳腺病变。在她29岁这年,她要决定,是留住自己的乳房,还是根除病灶。姚贝娜决定从容地面对这一个险要的关卡,她说,切。她没有眼泪,直到手术才告诉父母。从确诊左乳恶性癌变,到手术完全结束,8个小时的手术。
2011年的下半年,姚贝娜都在化疗。她经常呕吐,虚脱无力,骨瘦如柴。不到半个月,头发就开始脱落,她剃光了头发。在照片上的姚贝娜总是喜欢咬着下嘴唇,这是她下意识的表情,也是她的顽强和倔强。在这一段时间里,她有很多反思,她思索自己的生命,这段“和恶魔斗”的时光并不容易度过,姚贝娜始终是乐观的,想尽办法消解父母的忧虑。
2012年,在化疗进入新一个阶段的时候,姚贝娜得到了刘欢的邀请,为电视剧《甄嬛传》录制主题曲。尽管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,姚贝娜在抓住机会时毫无犹豫。她肯定地告诉刘欢自己一定去,并确认自己肯定撑得下来。四首歌,一个下午,姚贝娜在录音棚唱得过瘾。
刘欢一度非常担心她的病体能否扛得住这种强度的工作,姚贝娜则没拿自己当病人看。2012年,姚贝娜还做了许多事。她为冯小刚导演的《一九四二》录制了主题曲《生命的河》,为《画皮2》录制了宣传曲《画情》,为《甄嬛传》补录了《红颜劫》。“祸福轮流转,是劫还是缘”,6月,姚贝娜发布了自己的专辑《小头发》,刘欢赠字”涅槃重生“,庆祝这个坚强女孩的“大战”告捷。
她不输实力,外形讨喜,如果想要走捷径,也许姚贝娜在年级轻轻时就能一炮走红,她却选择了平稳上升,每个脚步都走得稳当。最初姚贝娜一家人对选秀节目的抵触,源自姚贝娜自身叛逆的性格,也与父亲持重的把关不无关系。父亲不愿自己的女儿——一个在她9岁时他就认定天赋不凡的音乐人,在大庭广众之下配合猎奇的电视节目。在观察许久之后,他终于同意姚贝娜参加《中国好声音》的比赛。这个舞台使得姚贝娜大放异彩,更多人因此认识了她,听到了她。尽管名次并未尽人如意,姚贝娜得到的是娱乐圈为她打开的善意的大门,是微笑和欢呼。
从2015年1月8日起,网络中开始频频传出“姚贝娜病危”的说法。经纪人数次站出来澄清,姚贝娜确实病情复发,但她还在继续抗争着。网上不断传出姚贝娜的“死讯”,而她一次次坚强地“活”过来,姚贝娜只是又遇到了一头“恶魔”。也许是自知时日无多,姚贝娜仍然十分洒脱,她签了角膜捐赠书,愿在身后将眼睛留给他人。1月15日,再次有人爆料,姚贝娜乳腺癌复发,已经器官衰竭,住进了重症监护病房,医护人员正在全力抢救。在此期间她所经历的痛苦无人能体会,慈父实在不忍看下去,一度想要为拔管结束痛苦。1月16日下午,姚贝娜在北大深圳医院合上双眼,这一次,她没赢得过恶魔。她在《心火》里唱道:“我是短暂的花朵,也是最长久的琥珀。”愿她留下的音乐让她的生命永恒。